我最近做了一個夢，夢裡的我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頹廢哀傷，這事情有多小？大概就是考試前一天懊悔為什麼我不多讀一點的這種小事。
正當我想要繼續擺爛放棄的時候，我看到路邊有一條狗狗，四肢全部被砍斷，掙扎著想活著，夢裡我心想，我有什麼不努力的理由？
早晨醒來的時候，想起了我家陪伴十三年的那隻老狗，他過世了，但生病前的一個月的底點點滴滴卻一直記在我心中。
【回家任務：陪來福最後一個假期】
那是一天清明連假後的日子，下午接到一通陌生的來電，電話那頭問「請問是來福的主人嗎？」我驚訝了一下說「是。」
想起前幾天爸爸跟我要了動物醫院的電話，說來福最近都不吃不喝…父女合力於是把來福送去看醫師，因為來福很怕坐車，於是把它裝進塑膠桶，在台上貨車載去獸醫診所，著實費了一番功夫。
檢查完，醫師打來了，接下來是一連串接下來病況報告，嚴重貧血、腎衰竭，照X光肚子內有一個跟嬰兒頭一樣大的腫瘤，由於腫瘤團塊太大，看不出來長在哪一個器官，醫師判斷是在肝臟或脾臟的位置。
「如果這幾天沒送來，他可能五天左右就會走了。」醫師話鋒一轉問，「你們有要積極治療嗎？」剛好電話那頭的我在辦公室裡，感覺腦袋還沒有進入狀況，有點錯愕的問「來福不吃不喝，以為是蛀牙或正常老化…」
「沒有想到這麼嚴重，之前到你們醫院檢查，當時狀況都還不錯。」
醫師答，「對，他當時是8月來的，體重有28公斤，但現在掉到剩18公斤。」目前來福在醫院打點滴，如果要積極救治，就必須先輸血（2萬）然後等狀況穩定，再來進行開刀（1萬5–2萬）。」
「過程中需要送病理切片，看腫瘤是好的或壞的（2千5），內臟血液檢測（1千/次）預計3次，住院費院（1千8/天），開刀完留院觀察，狀況好的話5天可以出院。」
我前後算一算大概是6萬多元左右。「我有跟你爸爸說明，他的想法感覺是覺得來福也老了，年紀大了，或許會先帶回家照顧。」，我說我可以理解，爸拔會覺得生死有命…老了就讓他走了。「那目前手術治療的風險高嗎？」
「如果不打算救治，約莫一兩個禮拜可能就會休克也說不定，如果確定要輸血，連假會比較慢，只要打算積極治療，醫院這邊會跟血庫訂血、輸血，看血液數值恢復的狀況，如果OK就可以開刀，不OK可能麻醉也會有危險。」
「那他現在有可能會走到安樂死的狀況嗎？」、「我是覺得沒有到這個地步，目前來福沒有你想的那麼痛苦，你爸爸送來的時候，是說牠沒有吐也沒拉，就是食慾很差，是可以主動餵食的。」
醫師說，「來福如果開刀有機會是可以將腫塊清除乾淨，看你跟家人要不要討論一下，如果確定，我們明天休診，今天可以先跟血庫訂血。」我好像不想那麼快接受事實，追問「醫師，可以請問下是什麼原因怎麼造成的？」
「其實狗老了，就跟人老了一樣都會長腫瘤，過去很可能大家都讓狗狗自己老死，但現在狗狗都會送到醫院檢查，有可能好轉，或者讓壽命延長。」我腦中盤算怎麼跟爸爸討論，先感謝醫師很細心地告知我全部的狀況。
於是來回跟家人通電話，感覺得出阿爸是想救，但又覺得來福當狗狗很辛苦，想要讓牠早日解脫。爸爸說，「牠已經13年老狗了，開刀也不一定好，牠有自己的命。」我沒有說話，翻著以前他還光溜溜快樂的照片。
我想起，來福一開始就像所有的工廠狗狗，被放養水泥地裡跑來跑去，睡在髒髒的破衣服裡，從不上床、不剪指甲(水泥地會自己磨平)，喜歡追鴿子，有陌生人來就會汪汪大叫，照顧起來好像不怎麼費心。
不用剪頭毛、送洗、不進室內、不關籠。沒有玩具，只有一件棒球衣，沒有伸縮牽繩，是一條生鏽鐵鍊。雖然不是「富養」，但看家看了好幾年，要是什麼努力都沒試就放棄，接回家等著哪一個時間牠會斷氣，有點做不到…
記得有天從台北回家，繞去阿嬤家看一下阿肥，老態龍鍾的模樣緩緩搖尾巴，要討摸摸，想到不久前朋友家的狗狗過世了，趕快能多摸幾下是幾下。
採訪過的獸醫說，腳縫最容易藏細菌跟病毒，需要多多消毒。但養在戶外、看家的狗狗，哪有這麼多費心照顧。我蹲下來翻開阿肥的腳掌，好粗糙啊，還比貴賓的尺吋大好幾倍，黑肉底的。
阿肥擅長當跟屁蟲。爸爸去路旁澆樹木，黑毛上跟著沾了零星的水珠，阿嬤在燒熱水的時候，牠就趴在柴邊，瞳孔裡都是火光，偶爾也到鄰居家去偷喝廁所洗手水。
要離開的時候，就開始裝無辜。有時候很想看穿阿肥的心，做為一隻狗，被豢養、忠心的守護家是什麼感覺？早就結了紮，沒有妻小，只有庭院飛來的鴿子，偷吃你的飼料，老了已經沒有力氣追了。
「啊~~來福，要是你現在可以說話，就告訴我好不好，你想不想要努力！」忍不住在電話那頭大喊，忽然又像打中什麼一樣。
內心有聲音在說，「只要是動物都會想要求生的對嗎？」、「不要這麼快認定他得死了」、「你就給牠一個機會努力嘛。你怎麼知道牠不想活下去…看看輸血的恢復情形怎麼樣再說。」
於是在各種碎碎念之下，家人還是決定要努力拚一把！
當周我坐車從台北回到家，媽跟我說「你不要看爸這樣，以為他是在意費用，他其實一聽到就是想救的，只是怕折騰很久，希望來福可以來生不要再當狗狗，可以趕快去當人。」
摁，我是知道的，阿爸一直都很關心來福，只是都用奇妙的言語包裝他的擔心。當初去年八月我們一起送來福第一次去看醫院，你一直在獸醫面前很兇對我罵，「不要抱牠，牠身上會有蟲很髒，叫你不要摸！」
看起來很討厭來福的樣子，獸醫認為未來要溝通檢查或治療的東西，可能要多找一個人聯繫比較保險，所以跟我要了電話。但其實我知道你比其他人都擔心來福。
醫師不知道的是，來福生病前的一個月，他才跟毒蛇搏鬥，阿嬤跟我說，他看到來福一直朝著前院吠叫，定神一看是一個飯匙蛇，結果不久來福就生病的，阿嬤憂心說，「都是飯匙蛇咬的。」
爸爸當時緊張地到處打電話打聽獸醫院，哪裡有血清，你把28公斤的來福扛上車子，費了很大的力氣，就連這次來福瘦到18公斤，你把牠裝進大水桶，提著手把一個人騎摩托車去找獸醫檢查。
阿爸是一個自己生病都不愛看醫生的人，最喜歡把「啊我死了就死了，不用浪費錢」掛在嘴邊，但是看到來福不吃不喝，緊張打給我說「上次動物醫院的名片在哪？叫什麼名字？」
最後在來福治療回家後的一段時間，爸爸買了很多醫師推薦癌末的狗狗吃的罐頭，一罐200多塊的罐頭，但向來節儉的他，看到來福願意吃東西就直接買了七、八罐的罐頭和點滴，來福最後還沒來得吃完，就過世了。
過世的那一天，聽姑姑的轉述，來福走到她的家門口靜靜地躺著，最後全身僵硬走了，爸爸要我去跟金紙行買了金紙和蓮花，並且將來福的屍體交給信賴的師父，最後幫來福誦經希望他脫離畜生道，投胎到好人家。
我永遠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們家的情景，是一場大雨天，你躲在家裡的車子底下就不走了，爸爸一反常態，以前總是討厭狗狗，會把狗狗抓在箱子裡拿去山上野放，但他卻收留了你，一養就是好十幾年。
來福在 2021年 的 4 月過世，現在過了 2 年了，我時不時看到黑狗出沒在身邊，都會下意識地想起你，想起那個總是跟進跟後的黑影子，黑黑的眼睛、烏亮的毛髮、翹翹的尾巴，還有紅色項圈，過年總綁著小紅包趴趴走的你。
你的到來，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年的壽命，是人類壽命的十分之一，卻在我心中留下你忠心而溫暖的模樣，是我們家永遠的依靠，永遠有人等你回家、搖著尾巴開心看著你，無論吃好、吃壞、吃甜、吃苦，都始終不會離開。
我想起最近最夯的療癒動畫「葬送的芙莉蓮」，精靈與人類的壽命長短也是天差地別，但就是那短短的相遇，改變了人一生的想法，我決定記錄起你離世的每一刻，我想起你的那些瞬間所拍下來的身影。
（紀念來福，寫於2023.11.25 阿爸的故事露營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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